(在大巴上,窗外村庄的虚影)
第一天,Jan 3
凌晨才把要带的东西搞出来,只睡4小时,早上爬起来packing,努力把电脑之外几乎所有东西都装进箱子。到地铁站找到娜娜,拿她给法国朋友带的小礼物。大巴似乎会太慢,于是打车去了机场。刚过安检,老板还打电话来道别。

飞机晚点20分钟。身边坐的是巴西人,很幽默,他用英语跟我说,我不会讲法语,不会英语,不会汉语…… 先吃,再睡,便半程已过。醒来不住流泪,不只是否是飞机上太干燥了。
这当口,想了一下。几个小时后,要在戴高乐机场转机,我甚至还没搞清楚要转的在哪个Terminal,入关要多久(在纽约曾经入一个多小时,如果这样就误点了),时间是否够用。然后再飞2小时,就会降落在一个语言不通、使用当地货币、据说色情行业和Casino发达的国家,夜晚去找一家要换乘2次地铁、走过2个街区的青年旅社。
这是以前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2011年以来,从何而来这么些个冲动?难道只是因为涨了点小工资,每月可以有一半以上结余,就迫不及待要把经济独立的感觉最大化嘛?

想来,也无甚可怕。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被杀,那便一劳永逸从此与我无关;次坏的结果是被截、被抢、被…… 那么可能会发生如美剧中的遭遇,求助好心当地人…… 反正,还不像美剧中的富二代那样,我没什么可被利用。其他的,什么在机场过一夜、坐车被宰亏了钱,说到底都没什么大不了。

想到每次出来,都有些不靠谱的事会发生。10年(更准确是9年半)前去巴黎,刚到学校还没开始集合,箱子的拉杆就坏掉了,于是到哪儿都提着它,很囧。青春期的女孩子其实最要面子,但谁都不记得了。最后一天和某人一起出逃走错了路,让全车人等我们,更是惊险而美丽的经历。前年去上海,误了火车,在旁边的机场等了一夜,自己又卖一张新的票回北京。去年去美国,和DR一起等不到公交,在1号公路边暴走。前年去苏杭,在西湖边吃饭现金不够恰好又不能刷卡。在上海,在机场过过一宿……发现以前的每次不靠谱,都有男孩子在身边。这一次是和女孩子一起玩,不知会更靠谱一点么?

大概不会。还没上机场大巴的时候,箱子的竖向提手就断了(好在还有横向提手以及拉杆还在坚挺)。如果不算时间还坚持坐大巴去机场,大概也会误了飞机…… 呵呵,这次回来以后,一定要买个随身好箱子!

去机场的出租车上,我跟司机说,快点开,我要赶时间。司机问我,你要几点到?我讲12点半前(当时约11点半),因为我1:40飞机。司机说,哦,那还好,别告诉我半小时到机场,那可不行。 那一刻,我想起了法国电影《出租车司机》,不由心中YY了一下。尤其一上五环和高速,我坐的车会不会突然变身,底盘一下升起来,开始飞奔?…… 可惜没有。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学法语,而且要去马赛之类法国的小城市,去感受一下真正的当地幽默。

于是我很舒坦地赶上了飞机。是飞机不靠谱,晚点半小时。

这次出来前的几个月,或者说整个2011年,我都一直处在多线程工作、强压工作之中。出来前的几天,更是刚刚经历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阶段,我有点累,有点lost,也有点兴奋。
这次出来,主要的目的是休息。这种休息,不是睡觉、不是吃饭、不是在沙滩上躺着街边咖啡馆坐着,而是休息大脑和精神——换个全然不同的环境,把自己临时放空,让外界新鲜的信息自由地到来,看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反应,看自己到底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但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是每一次旅行,无论目的地远近,无论最初动机,都能给我一些非常有意义的冲击,有机会重新思考生活,自己与外界的关系。

飞机晚点半小时,于是在巴黎转机的我,有点小小的焦急。但戴高乐机场,大概是机场流程设计得好,不知不觉走着走着就已经在等下一班飞机了。在从巴黎飞往布拉格的飞机,只有寥寥20多个乘客的空客A320上,开始听到鸟语了…… 捷克文么?但听到很标准的英文的时候,我又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有个像日本人的男生上飞机的时候老看我,但我也没心情搭讪他。)

当晚降落布拉格机场,在等行李的时候顺便换了点钱,一切貌似都很顺利。出门等到公交,如攻略上讲的那样用刚刚换来的钱向司机买了张票。坐到大家都下车的那站坐地铁。红色的车身很漂亮,晚上11点,也不显得冷清。有个流浪汉来讨钱,但并不像北京的乞丐们那么“职业”。可惜我前途未卜,还没有多余的钱给他。
换车,顺利到站。找到之前订好的青旅。晚上街上几乎没人,安静得很。

貌似在布拉格的一切都很顺利。
到布拉格的第三天,早上坐地铁去了汽车站,但被告知所有当天去CK的票已经售完,这意味着,我原本想有两天在捷克小镇玩的计划泡汤了。
最早的车是当晚7点。我直接买下,算算时间,买了第二天中午1点的回程票(因为第二天晚上还要从布拉格飞巴黎)。但这意味着,我今晚要住在小镇CK了。
于是,火速回到青旅,上网。
可能由于是周末,所有的hostel都被订满了,hostelworld上显示的搜索结果是一片空白。
总算在Booking上找到一家不贵、评价又不错的pension,直接下了订单(标间就标间吧,26欧一晚如果条件好,比巴黎青旅的一个床还便宜呢!)。但晚上10点到CK这个小镇,没地图也没路线,我怎么可能找得到旅店在哪儿呢?有点慌张。此时看网站上写check-in时间到18:00,更慌了一点。不要等我好不容易半夜找到了,还进不去门…… 于是我先写了一封邮件发到booking上显示的宾馆email地址,说晚上10点到行不行啊,从车站怎么去你们那儿啊?然后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是个男的,听起来不怎么专业,好像就是老板本人似的……英语很有口音,反正我听到的关键是10点到可以。确认电话能通且10点有人,我就放了心,大不了到了CK打电话,于是关电脑出门。
(后来结果是,出发前查了下邮件,老板也回复了我邮件,虽然是英文和捷克文夹杂,但”CAR“用了大写。 于是我下了大巴真的等到了老板开着一辆小车来接我……捷克人太友好。)

巴黎就不那么友好了。
由于生活在北京,去过上海,也去过纽约,一直觉得大城市是能给人安全感的。
在戴高乐机场问了一个做清洁的黑人应该怎么去搭地铁,走到遥远的另一个航站楼…… nightmare才刚刚开始。
还好我有不少欧元硬币,买了票,认准”to Paris“的,我觉得踏实了。等来的是一辆火车,而不是什么地铁,车厢挺空。我靠近一个也刚上车的看起来很像法国人的女孩坐,这样我觉得万一碰上什么事,她说不定能帮上忙。
打电话给要去住的店主,问怎么换地铁更近。她告诉我在北站转2号线再转13号线。

这车像个普通的城郊火车,不像北京的机场快轨,中间还有挺多站。从第二站起就感觉情况不妙。因为上来很多黑人。并非种族歧视,也不是没见过黑人。感觉不妙是因为这些人能看出是一伙的,而且他们说话特别大声、语气和平常人说话不同,相互之间很多肢体接触,明显是那种乌合之众,而非我以往见过的那些有教养、看起来有事可做的黑人。并且在他们上车的一刻,坐在对面的法国女生特意把她的拉杆箱踩在了自己脚底下,手也拽紧了包。后来还有人坐到我旁边的空位上,隔着我张牙舞爪地与站着的朋友大声说话。
到北站我故作镇定下了车。周围很多类似的黑人,我想,无论怎样,装”本地人“就好了。
见到了换2号线的指示牌,于是便貌似坚定地,按照一个又一个接连出现的牌子,走下去……

但是这个换乘怎么这么长,当时心想,要是谁再说北京西直门以前的换乘麻烦,我就跟谁急!
走过长长的走道,其间基本所有黑人都会看我一眼,其中有几位是吹口哨、狂说亚洲各种语言的打招呼,我也都没搭理,继续按方向快步走,尽管心里很害怕。闪念中想如果不是一个,而是一伙儿人来抢劫,此时的我,背着包拖着箱子走了这么半天的体力已经不行,怕是招架不住。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于是我偶尔抬眼看看,凡是有多位黑人一伙儿走,我就早早选离他们远的一侧走过,减少被围的概率,还好走道比较宽。
终于到了一个门,应该是要换2号线了。我站在闸机前,却怎么也找不到之前买的小磁票。
就在这时,还没等我开始着急,一个瘦小的华人男生直接过来说中文:我投票的时候,咱俩一起过去。这闸机就是有转动铁棍的那种,设计成这样就是为了每次只过一个人。俩人一起必须两个人都很瘦且紧紧贴着,但这种情况,我想都没想直接答应。
但试了一下,我跟着他过去,我的箱子就过不去了!于是他一手投票,一手高举着我的箱子,我俩贴在一起过了门。
递给我箱子,连忙谢谢他。他问我是不是来上学的,我说是来旅游的。于是他就快步走掉了。后来想想,是运气好碰到个好人。
有了这个插曲,我便学会在巴黎可以求助华人。

坐上2号线,到换13号线的站,我迷路了,不知怎着,跟着人群已经走到了街上。
走出来的这站看起来也不善,理由和坐火车、换乘那里一样。
我装作本来就是要出站的,走到繁华街头,见一家高级餐馆门前有几个穿着考究的白人在聊天,上去问怎么去13号线。果然他们会英语并指给我入口就在马路对面。(后来知道,这个站,place de clichy的确治安不好)。
进了入口,重新买了张市内票,但也还搞不清楚怎么去13号线,恰好过了一个华人mm,于是问了路,坐上车。
出站后发现这站外面比较清静,来往人即使是黑人看起来也正常,小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悦从机场来的过程更是惊险,而且她的确被”乌合之众“摸了包。相比于她,我已经算很警惕。那一晚她惊魂未定,我不知怎样安慰她,只能讲一年以来我在国内经历的许多事来分散注意力。

但是当太阳出来的早上,看到熟悉的塞纳河和卢浮宫,在河边跑步的人们…… 我们还是发自内心地觉得开心了。

不安全,是别人的不靠谱,它在这天已经结束了。
后来翻看lonely planet的时候,发现”紧急情况“一栏写着:”地铁在停运之前都是很安全的,即便是单独出行的女性也可放心乘坐。不过,深夜时分最好还是对一下这几个车站里那些长长的通道敬而远之,’之后的列举中,就有我们走过的巴黎北站。
如果是来巴黎之前做过这个功课,我就不会这么坐地铁了。
以后去旅游,景点攻略不用做的很好,治安和交通方面的,一定早点准备。

但是自己的不靠谱,会因为状态的起伏,而继续发生。
人最容易不靠谱的时候,是最累的时候,和最high的时候吧。

和悦在巴黎暴走了3天,也是我自己暴走的第8天,我已经腰酸背痛。甚至也被复杂的、换乘繁琐、一条线两个方向永远在两边的地铁搞得精疲力竭。
从奥赛博物馆回拉丁区,我们打算先坐几站C线,但在判断这个车是否到某个站时,我犹豫了。犹豫中,悦在车上,我在车下,车关了门。于是我赶紧问了一个华人,坐上下一班车,给她打电话……在下一站见到。也还好并没有坐错车。接下来迎接我们的是欢乐的血拼、晚餐以及和朋友的聚会。
但相比于第二天的戏剧性,这只不过是小菜一碟。


第二天,我们错过了火车。
这天也很high,因为我们去打折村购物了。本来留好了充足的2小多时到达火车站,但去了趟超市、回旅店拿行李、吃掉水果、搭错了一班地铁……就在我们意识到搭错地铁的时候,我看了下表,离火车开车就只剩25分钟了。
在这25分钟里,我们需要拖着行李坐到正确的地铁线上然后过掉12站,再进了火车站、找对站台。
结果是,我们下地铁时离开车还剩4分钟。问人、跑……几乎是准点到达站台,但火车已经不见踪影。
期间我的箱子更重,跑在后面,悦总是在前面大声喊我的名字。期间过闸机的时候票又出不去站是一个好心男士见状冲过来刷了他的卡。期间我拉着箱子的手早就勒红了汗水都湿透羊毛衫……
这是我连续暴走的第9天。
神奇的事情是,我和悦此刻都变得很“冷血”,好像有默契一样立刻开始问人、在当晚已经没有票的情况下想办法。理性的大脑飞速运转,情绪的那颗大脑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也许是我们习惯了一个人太久了,习惯独自面对每个城市,每个突如其来的状况,在事情发生的时候自动先自己想怎么办。
这是好事情,也是坏事情。

但就在两个半小时之后,我们把新的电子车票塞进包里,又重新开始一段神奇的巴黎之旅,拍照、散步、和友好的陌生人聊天了。

后来在阿姆斯特丹,也曾走错过一小段路,但都已经快要不记得。

从荷兰回北京的飞机,因为起落架轮胎故障,不靠谱地延误了2个小时,提取行李甚至也等了40多分钟才有。尽管包已经从来时的2个变成4个,我也没让老爸来接。换地铁回了家。
给老爸显示已经磨坏了的拉杆箱轮子和左手因为拉箱子磨出的茧子时,他戏谑地说,赶紧找个BF吧!

回公司发礼物的时候,他们说我气质变了,也说不出具体怎么变了。
想,可能我自己知道。

在布拉格,我只是一个普通游客;
在CK,我只是一个临时订了房间并走过一个上午的人;
在巴黎的街头,我只是一个面相普通、可能有小钱可抢的亚洲人;
在阿姆斯特丹的晚上,我是一个坐在街对面吃饭的人……
在太多的层面上,与十几亿中国人当中的任何一个没有分别。

很多时候,不安全是因为不了解,不靠谱是因为自以为了解。
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来不会觉得北京西站不安全,也从来不会误了从北京出发的交通。
有时候,人需要那么一点自己给自己的安全感,但不要让它虚妄地膨胀。

转眼2012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一年,只想做一个平常人,踏实地,一件一件,做好那些我还挺想做的小事情,尽管其中有一些,我还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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